流浪狗Porgy 與我
張瑩如
Porgy 是我養的第一隻狗！
記得小時候家裡養了幾隻土狗，但我對牠們並沒有特殊的感覺，只覺得父親養狗是一種習慣，狗的存在變是生活中一件很自然的事，但對於自己不像其他女同學一樣怕狗，還有點沾沾自喜。在那時，狗的活動空間是在田裡自由的奔跑，只有在用餐的時候才會徘徊在餐桌下，等待主人的飼養，對於人狗之間的情誼從未真正去體驗，長大後甚至還曾經對住在城市的大哥為甚麼養了四、五隻獵犬，每天為了牠們的生活起居費心而感到不解。
直到一年半前的暑假，我剛從美國進修回來，經常看到一隻黃色的長毛中型狗，孤獨的站在系館前，雖然牠的身材短小，毛髮骯髒，面像卻是十分俊秀，總是一副桀傲不拘的樣子，而我也從未見牠與其他流浪狗一起活動。漸漸的牠開始走入系館，每當工友趕牠離開，牠總有辦法從另一道門再度侵入。善良的工友似乎故意放水，一天趕牠一兩次也就算了。
我天天見牠如此有毅力的固守系館，儼然一副系犬自居，一種莫名的尊敬油然而生，也開始擔心牠的溫飽，每天總會從午晚餐中攢點給牠，從此牠便常常拖著營養不良的身體跟著我上四樓，趴在辦公室的門口氣喘噓噓的等待。
漸漸的牠開始突破我的心防，我開始擔心牠夜裡是否寂寞？擔心牠在外流浪，萬一得了傳染病怎麼辦？萬一被捕狗大隊的人抓走處以死刑怎麼辦？難道這麼靈氣的牠就此結束一生？是誰這麼狠心將牠放生？上天有好生之德，我可以為牠做甚麼？於是備了狗鍊，在一次偶然的清晨試探牠是否願意與我回去。心想就這麼一次機會給牠（其實也是給自己），算是盡了一點心意。沒想到牠竟是一隻訓練有素的狗，安靜的躍上機車，前腳趴在先生的大腿上與我們一起回家，自此之後牠便成了我的第一隻狗。
收養及照顧流浪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首先便得先為牠來個全身大掃除，才能進家門。想到這輩子洗了不少小娃娃卻從未洗過狗，不了解狗性因此與家人費了一番功夫才讓牠就範。接著便是煩惱命名的問題，所幸公公頗有見解，將牠命名為Porgy，意為“萬事百吉”。之後，就帶牠到獸醫院做個全身健康檢查，經過獸醫的診斷，知道Porgy是混種的拉薩犬，年約四歲，約等於人類的三十多歲（Gentleman啦！）。打了預防針給過驅蟲藥，獸醫還警告我，憑他的專業嗅覺，Porgy有口臭這可能有肝或腎機能的問題。不過當時只做CBC檢查，知道有貧血，而我只當牠是營養不良並未警覺到還有其他的健康問題。
也許是流浪慣了，Porgy早就習慣了廣大的活動空間，牠是死也不肯被約束在庭院的狗籠裡，因此整天狂吠，直教人腦神經衰弱。彷彿向我抗議如果為了溫飽而失去自由，根本不是他跟隨我回家的原意。最後，我終於投降，讓牠登入大門，進入一樓廚房。兩天後，一樓的天地再也不能滿足牠，受不了夜裡沒有人煙，牠又攻佔了二樓客廳，挑了一張牠喜好的單人沙發椅做為安樂窩，才算安定下來。
有家的狗兒真幸福，我原本擔心家人不願意接納一隻來路不明的流浪狗，沒想到大家卻和善待牠，有如家中的一分子！剛開始牠的防禦性是很強的，除了我及先生可以碰牠之外，只要有人意圖親近，牠立即進入戒備狀態，甚至起而攻之。進餐的時候，牠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，深恐食物被搶，旁人是絕對不能惹牠分心的，否則 !!!! 有次小嬸為了表示善意輕拍牠的頭部，竟讓牠反咬一口，血流如注，直攻急診室！真教我深感歉疚！儘管如此家人對牠還是愛護有加，體諒牠在野外求生必定遭遇不少辛酸事，也就毫不猶豫的原諒了他，一方面也許是愛屋及烏吧！
自從多了一隻狗，家裡的氣氛開始有了轉變，公公早晚總會開門讓Porgy 到庭院大小便，每天還特別留意有無報導與飼養狗有關的新聞，剪貼下來給我；家人也會向我報告Porgy 當天的動靜舉止；進餐時總會夾雜著與狗有關的話題，點點滴滴為忙碌的現代生活添加了不少樂趣。
而Porgy呢？在大家的愛心感化之下，牠逐漸建立起安全感。很自然的扮演起家犬的角色，只要有陌生人來訪必定克盡職守，狂吠的讓人發瘋直到客人離去為止。牠還代理家貓的角色----捕捉老鼠，凡是被他發現的老鼠不是一命嗚呼便是膽破心驚，再也不敢公然造次。有家庭聚會時，牠一定主動融入人群中，讓大家看到牠的存在，如果刻意要牠離開，可是會生氣的。嚴格說來，牠的侵略性極強，意志堅定，想得到的事物必定努力去獲得，但不會貪得無厭，大部分的時候都知道嚴守分際。
Porgy也有柔順及令人窩心的一面，每當出門上班牠總是跟著我走到庭院門口，一副百般不捨的神情，直到我揮手說再見才自動止步。下班時，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下樓迎接的家人，然後用牠的下巴緊緊的垂靠在我身上，如果愈晚回家，牠垂靠的時間就愈久。有時會快樂得先在房間狂奔幾圈，再來撒嬌。為了彌補平時忙碌無法陪伴，假日或夜裡帶他到辦公室，他總是乖乖的趴在地上打盹，不吵不鬧。有次到霧台露營帶牠同行，他也不會因為貪玩走丟，總是自動歸隊，夜裡則在帳棚外忠實的守候著。也許牠的外表不夠耀眼，走在路上曾經有人無端地以柺杖、惡言相向來保護她自己的狗，對我而言，Porgy卻是Unique。
好景不長，好不容易增加二公斤的牠體力卻愈來愈不如從前，剛開始食慾不振，接著嘔吐、少尿，獸醫做了生化檢查發現他的BUN 及 Creatinine 都超過正常值許多，是典型的尿毒症，應驗了當初他的猜測。Porgy的存活機會渺茫，因為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狗接受洗腎成功的，或許是因為如此，牠的主人才將牠遺棄的。我是萬萬也沒有想到Porgy 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，和我們相處的時間如此短暫（不到四個月）。見他因為肺水腫呼吸急促的求救眼神，真是令人心痛。我每天帶著牠往動物醫院做症狀治療，見牠挨針時的費力抗拒總是不忍心，揣測牠是否埋怨我在牠臨死之前還讓牠受苦，為此我曾內疚不已。最後，終於決定讓他接受安寧療護，能平靜、有尊嚴的離去，因此每天為牠按摩減輕痛苦。死前，牠全身不斷抽慉抖動，家裡的歐巴桑還先為他念了一段佛經，希望牠來世出生在好人家，不再受苦，我則溫和的抱著及撫摸使牠放鬆，牠才兩腿一伸。
雖然生老病死是必然的，但想到Porgy忠實的陪伴，哀傷卻是難免。接下來要處理的便是牠的後事了，央請獸醫將牠焚化，燒了點紙錢，若真有輪迴之說盼牠早日轉世投胎（可知道市面上也有狗的靈骨塔，奇哉！現在我可以理解了！）。週遭的人都勸我不要難過，畢竟Porgy 死前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，當感謝我的照顧。我則不這麼認為，反而感激牠，因為牠的存在讓我體會不同的人生經驗，感受人與動物之間難能可貴的相互信賴、無所猜忌。我從牠那裡得到的福份遠超過牠從人們身上所獲得的，而牠那曾經被遺棄的心情，那是人類可以輕易體會的？
每當在路上看到流浪狗總會想到Porgy，為了紀念Porgy，牠那英挺孤傲的相片現在成了我的電腦螢幕桌面。母親擔心故事重演，一再告誡千萬不要再養狗，根據她的分析我的戀狗情節其實是遺傳自我父親，往往是無可救藥的。果然，一個多月後，我又從台北保護動物協會領養了一隻拉薩狗，公公還是將牠命名為Porgy，只不過這次可是一隻六個月大且Perfectly healthy的女娃兒，現在可是亭亭玉立、惹人憐愛的嬌嬌女了。想不想看牠？